宝博体育- 宝博体育官网- APP下载 BaoBoSports“一不舒服就跑医院”为什么珠三角农村老人可以将“小病看成大病”？
2025-06-13 14:16:5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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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广东佛山南海区农村采访一位村医时，他说当地的老年人都是将小病看成大病，这句话引起了笔者的兴趣。所谓将小病看成大病，即把小病当大病看，当地老年人只要有一点不舒服就会去医院检查。在这位村医看来，当地老年人将小病看成大病很正常，因为他们有钱，并且当地农村离城市很近，农民可以很容易获得城市的医疗服务。但是，根据我们在全国各地农村的调研，并非所有地区的老年人都有将小病看成大病的能力和勇气，大部分地区的老年人是把小病拖成大病，而患大病就直接放弃治疗。佛山农村的老年人之所以能够将小病看成大病，不仅仅在于他们有钱，而且还在于他们可以毫无心理压力、光明正大地去看病，看病不会对其构成一种心理负担。而在大多数农村地区，老年人生病之后不仅没钱看病，而且还会面临沉重的心理负担。在笔者看来，老年人将小病看成大病不仅仅是一个经济问题，更是一个家庭问题，反映了家庭内部的代际关系和家庭资源如何分配的问题。
首先，当地农村的老年人基本都具有经济上的独立性，原因有以下几点。其一，当地市场机会丰富，六七十岁的老年人只要具备一定的劳动能力，仍然可以找到务工机会，并且，如今很多60岁以上的老年人在年轻时进入市场务工也积攒了不少资源。其二，地租经济是当地老年人重要的收入来源，土地分红以户为单位，户主一般都是老年人，因此，当地农村的老年人至少可以获得自己的那一份地租收入，一些子女甚至把家庭所有的地租收入都给老年人。其三，当地发达的社会福利体系，也为老年人提供了重要的保障。60岁以上的老年人，每月至少可获得250元的基本养老金，如果自己缴纳了一部分，则可以获得更多。此外，很多村庄还给老年人额外的福利，比如重阳节或者春节时，会给老年人发钱。因此，当地老年人普遍都有积蓄，少则几万元，多则甚至有几十万元，当地很多年轻人的积蓄还没有老年人的多。
其次，当地农村子代对父代的代际反馈也比较多。在佛山农村，父代对子代的代际责任有限，其责任包括抚育子代长大和帮助子代结婚，如果父代没有经济能力，婚姻主要由子代自己负责。至于带孙代以及子代家庭城市化的目标，都不是父代必须完成的刚性的责任，父代有能力可以帮忙，没有能力则靠子代自己完成。子代结婚之后，如果继续和父母生活在一起，就要按月向父母缴纳生活费，每人每月至少500元。父代对子代有限的代际责任给了父代足够的缓冲空间，他们没有不断将资源向下转移的压力，在子代结婚之后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为自己积攒养老资源。而子代对父代的反馈较为厚重，在父母不能劳动之后，子代要给他们赡养费，少则一年几千元，多则一个月就给一两千元。即使家庭条件不是很好，也要给父母赡养费，这被视为子代必须尽到的责任。尤其是当父代生病时，子代一定要出钱让父母看病，否则会被视为不孝，遭受村庄舆论的谴责。
南海区鹤峰村的黄满超生于1963，家有三兄弟，他是老二。他的母亲已去世，父亲91岁高龄，现在三兄弟每人每年给父亲2000元赡养费。黄满超的家庭收入其实不高，他开了一家摩托车维修店，生意不好，一年挣3万元左右。老婆在家种田，一年收入1万元左右。一个儿子一个女儿，都已婚。儿子高中毕业，在水泥厂工作，工资每月4000元，媳妇在家带小孩，没有工作。当被问及能否少给一点赡养费给父亲时，他说：2000元一年已经够少了，一个月才100多块，不给不行，我们这里的人都要给（老人赡养费），不给别人会说，说做儿子的没用，没出息。老人肯定要尊重，老人在家里地位高。老人说什么都听着，不听话，老人生气了，对他身体不好。（父亲）90多岁了，有这个身体，千金难买，这是一种福气。
因此，从家庭内部视角来看，当地农村的老年人不仅具有经济上的独立性，而且在大家庭的资源分配上，也具有优先权。他们在家庭内部具有较高的地位，有话语权，说话有人听。并且，老年人在家庭内部的权威还延伸到村庄社会之中，从而在村庄内部形成对他们有利的社会舆论。在此背景下，当地农村的老年人不仅具有将小病看成大病的能力，并且在将小病看成大病之后，也不会面临多大的心理负担，因为在其看来，子代出钱为自己看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
在佛山农村，农民家庭不仅具有帮老年人看病的经济能力，而且由于老年人在家庭内部的地位较高，家庭资源分配会倾向于他们，因此老年人生病就仅仅是一个经济问题，只要家庭有经济实力，都可以帮老年人治病，而不会演变为家庭成员在治或不治之间做选择的伦理问题。而在中西部农村，经济欠发达，农民家庭面临较大的发展压力，且老年人在家庭内部并没有宗族性村庄老年人那样的权威，因此一旦生病，尤其是生大病之后，家庭成员就会陷入治或不治的伦理选择困境，并且老年人自身也会背负很大的心理压力。在部分中西部农村，老年人在生大病之后，为了减轻子代的经济负担以及在选择治或不治时的伦理压力，个别老年人最终会选择以自杀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正是在有限的代际责任以及较高的家庭地位的基础上，珠三角农村的老年人生活过得非常惬意，很悠闲。当地农村的老年人都有退休的概念，他们一般在60岁左右就不再参与市场，不再劳动。即使子代经济条件不是那么好，也不影响老年人过自己悠闲的养老生活。因为在当地农民看来，父代的责任只是负责将子代养大，以及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子代成婚，一旦子代结婚，父代对子代的代际责任就可以终止，之后的事情要靠子代自己去打拼。
当地农村的老年人有很丰富的业余活动，平常他们喜欢聚集在村里的公共活动空间下棋、打牌或者吹拉弹唱，身体健康的老年人每年都会与朋友或家人外出旅游。此外，当地很多老年人有喝早茶的习惯。我们在当地调研期间，每天早上经过镇里的茶馆时，都见里面坐满了人，以老年人为主。他们在那里喝茶、吃点心、与朋友聊天。老年人一般早上六点多就出门，一直吃到九点多，在镇上买点蔬菜或水果之后再回家。对于当地的老年人而言，喝早茶已经成了一种生活方式和习惯，他们喜欢在这样悠闲的节奏中消磨时间。
再来讨论一下珠三角农村的养老观念。在珠三角农村，子代赡养父代是基于基本的家庭伦理，即父母生养了我，我就应该赡养父母，除此之外，没有任何附加的条件。不管兄弟关系如何，不管其余兄弟是否要赡养父母，也不管父母对自己付出多少，生养构成了赡养父母的唯一条件。这种养老方式可称之为伦理性养老。因此，当地不会出现因为其余兄弟不赡养父母，所以我也不赡养的情况。正是在这种养老观念之下，当地农村的老年人对自己的晚年生活都抱有期待。
相对而言，华北农村是一种规则性养老。华北农村的家庭很讲规则，无论是代际还是兄弟之间，相互都要遵守既定的规则，如果一方打破规则，则会对家庭关系构成整体的影响。华北农村的规则性养老包括两个层次。首先是代际在付出与反馈之间有潜在的规则。父代对子代的付出会直接影响子代对父代的反馈，但二者之间并非正相关的关系，即父代对子代付出很多，子代的反馈不一定多，但若是父代对子代付出较少，那么子代对父代的反馈肯定不多。因此，在华北农村，父代对子代无尽的付出是一种刚性的要求，只有不断为子代付出，才可能换来子代赡养父代的可能性。如果父代在有劳动能力时没有倾尽全力为子代付出，就可能成为子代不赡养父代的正当理由。其次是儿子之间一定要公平。一方面，父代在财产分配上对每个儿子要公平，否则会成为子代不养老的借口；另一方面，兄弟之间在赡养父代时也要做到公平，如果一个儿子不赡养父母，那么也可能成为另一个儿子不赡养父母的理由。此外，华北农村的规则性养老还体现在家庭养老模式的趋同性上，华北大部分农村采取轮养制，这种养老模式也是最能体现公平的方式。